Darlings

Aaron Sorkin 告诉编剧学生:kill your darlings。

意思是,那些无关 drama 的字句,不管你多喜欢,也得舍得把它删掉。在小说里,那些必须要死的 darlings 大概就是童伟格所说的「自我解释」。我花了好几年研究文艺理论,理论说白了就是解释,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他者,都要提供一种抽象出来的解释。因为这种理论脑(借口),我一直学不会写小说,总是在解释。干脆在写进去之前,先把我的 darlings 放到这里。

韩炳哲在《爱欲之死》里用他者消亡带来的爱欲之死、过度自恋导致的抑郁,诠释了拉斯·冯·提尔的《忧郁症》。那种诠释方法太完美,完美到我不相信作为创作者的拉斯·冯·提尔有可能想过。这样的事情还发生在许许多多的理论家和创作者身上。所以,我的解释,也并不是作品最终的解释,会有更好的解释。

目前的计划是写3个关于「情人」的故事。已经写完了1个,据说发在8月的《萌芽》上。名字叫《单人房双人床》,但是编辑说题目露骨,让改。我不太在乎,随便改了一个。给编辑的时候不好意思,其实有更黄的都没写进去。本来也没有想到这么不健康的东西可以发在有很多未成年读者的刊物上,总觉得给人家添了麻烦。

当然我说「不健康」,倒不是黄不黄的问题,而是心态上的不健康。但其实到底,心态不健康也不应该是个问题。太宰治从来就没健康过。毕竟我也初中就读到了米兰·昆德拉,高中在李银河的《虐恋亚文化》里读到了《O的故事》。这些都不是问题,毕竟小说就是关于理解、关于代入。但一说到理解,人们又想要去选择「解释」这条路径,小说偏不。

总之是在「怕给人添麻烦」这一点上比较愧疚。

言归正传。「情人」和爱人、恋人最大的不同在于(至少在我的视角里),情人其实是无情的,至少不可以有。因为不能真正地在一起、「终成眷属」,情人要么是真的情感非常稀薄、近乎无情,要么是不断在抵抗情欲。爱人和恋人都不抵抗的,而是去享受、去抱拥,「忘记了世界这分钟,跌进这爱的裂缝」那种抱拥。最要命的,情人不仅要抵抗情欲,还要抵抗时间。这明明是爱人要承受的——抵抗时间对两人和两人关系的改变。一朝情人,多年后仍可以是情人,因为关系的边界从未被定义。

用韩炳哲的话说,爱欲对象是他者,必须自我先消失、边界打开,才有可能去接纳差异的存在。而当今社会恰恰是自恋的,世界是自我的倒影,「他者身上的差异性无法被感知和认可,在任何时空中能一再被感知的只有自我。在到处都是自我的深渊中漂流,直至溺亡」。第二个故事里的两个人恰恰是这样的,一个近乎在自我中溺亡,另一个人则有着广阔的他者空间,虽然那空间只有一小小丁点给了前者,但那也是前者所空缺的。

那个人现实中的昵称甚至就是eros。读到韩炳哲后,我简直惊叹,自己生活中居然存在这样的符号,都不是隐喻,而是就白纸黑字写在脸上的符号。

——活在自己的虚构和符号里,足见我其实有多接近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