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mote Viewer

极乐迪斯科有个成就叫“超级遥视者”(Expert Advanced Remote Viewer),达成方法是“得见幕外”(see beyond the veil)6次。在游戏里它的意思是在对话里提到6次超自然事件。这个名字很妙,因为其中一次对话触发就是通过拉开隐藏秘密的帘子,同时也意味着视线穿越个体生命俗事俗务的小舞台,获得某种 higher calling。最近刷了一遍 Mad Men S1,看的时候总是会想到“得见幕外”。Donald Draper 这个主角塑造得如此绝妙,就是因为他不单纯是一个能力出众的成功男人,而是有他“幕外”的一面。这当然与他“杀死”过去的自己用新身份生活有关,但得见幕外的遥视能力总是与生俱来,会通过某些契机被触发而已。

年幼时,到家里借住的流浪汉告诉 Don 自己也曾经有妻子、孩子、贷款,直到抛弃这一切,才每晚都能睡得心安。这是第一次。后来见到认出他真实身份的弟弟,Don 不断强调自己“have a life”,他的完美生活是一台只往前开的车。他也问过艺术家情人要不要去巴黎,那些嘴上说着不能跳车的人其实早就想过跳车的可能性,是想用别人的犹豫牵制自己罢了。

后来是 Rachel。和他别的情人不同,第一次约会她就看到他与世隔绝的那一面,导致后来 Don 每次遥视之时,他第一个想见的就是 Rachel,总是说只有她才了解他。他对 Rachel 说爱不存在也是实话, Rachel 再怎么特别,说到底就是“幕外友谊”罢了,对于体验过遥视的人来说,爱确实什么也不是。Roger Sterling 显然就是一个没有遥视能力的人,他寻欢作乐,忘乎所以,在暂时远离现实的状态中也并无自我,而遥视者则会清醒到痛苦,遇到谎言也敏感到痛苦。直到心脏病发,Roger 在病床上抱着妻子家人真挚地痛哭,依然是个生活在俗世里的人。

have a life,这当然没什么不对。不管有没有遥视的基因,活着总是辛苦的。“life” 的比重到底能有多少,人到底可以在幕外停留多久,是不是 life 越多真实就越少,遥视者和遥视者能不能一起 have a life。我比较好奇的是这些,也比较迷茫。

死亡与感激

早上醒来的时候,还是不太能接受haruma去世的事实,换了好几个检索框输入他的名字,希望能有不一样的新闻。

昨天在路上一直听《白色小夜曲》,听到那句「神様の気まぐれ」很难过。半夜又看了一遍《好想告诉你》,看到黑沼同学说「风早是爽朗的人……不,风早就是由爽朗构成的」,还是会爆哭不止。《好想告诉你》是这么多年少有的一部会一直不断回去看的少女漫,在动画里只是喊了一句「我喜欢你」就会让我感动掉泪的风早翔太,也不止一次觉得由haruma来演实在是太好了。

——所以也实在是想不出,颜值如此过硬的三浦春马为何会演了那么多病娇、喜当爹、多情浪子的男主角,记忆中的阳光男孩却只留下这一个。去年看 Two Weeks 时,心里祈祷30岁的他能再演一个,再让人狠狠地心动一次。

但似乎有时候,一个就够了,有一个都已经是幸运了。需要燃烧多少生命,才能制造出一丝美丽的涟漪,这里面的代价让人不敢计算,只能由衷感激。

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其实想了很多生生死死的事——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到时我的父母已经不在,我的死就不会给世界上任何人造成情感负担,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去死。有人无法接受我的离开,这是我不希望的。这样想想,或许haruma会希望大家能坦然接受他离开这个世界吧?想到这里,觉得应该要去露出笑容,活着的人就继续活着,最好的纪念就是时不时地想起他们。

也许本就不止生死两界,也许外面还有很多很多个世界,显然他觉得那些世界更快乐。

不管是自然老死、意外身亡,还是主动去死,30年和100年都一样是完整的人生。生命自己会完成它的任务,我们的肉身和灵魂都只是执行而已。基本是没有任何期待地,我只是在等待它自己结束,连什么人生的bucket list也列不出来。想象生命的最后,大概已经枯竭到没有创造力,唯一能想到会担心的事,是怕有些书和电影看不完——为别人活着、观看别人活着,就做着这些事逐渐消失在这个世界里。感激别人活过,或许也会有后人感激我活过,完成作为宇宙一个细胞的任务,nothing more。

Darlings

Aaron Sorkin 告诉编剧学生:kill your darlings。

意思是,那些无关 drama 的字句,不管你多喜欢,也得舍得把它删掉。在小说里,那些必须要死的 darlings 大概就是童伟格所说的「自我解释」。我花了好几年研究文艺理论,理论说白了就是解释,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他者,都要提供一种抽象出来的解释。因为这种理论脑(借口),我一直学不会写小说,总是在解释。干脆在写进去之前,先把我的 darlings 放到这里。

韩炳哲在《爱欲之死》里用他者消亡带来的爱欲之死、过度自恋导致的抑郁,诠释了拉斯·冯·提尔的《忧郁症》。那种诠释方法太完美,完美到我不相信作为创作者的拉斯·冯·提尔有可能想过。这样的事情还发生在许许多多的理论家和创作者身上。所以,我的解释,也并不是作品最终的解释,会有更好的解释。

目前的计划是写3个关于「情人」的故事。已经写完了1个,据说发在8月的《萌芽》上。名字叫《单人房双人床》,但是编辑说题目露骨,让改。我不太在乎,随便改了一个。给编辑的时候不好意思,其实有更黄的都没写进去。本来也没有想到这么不健康的东西可以发在有很多未成年读者的刊物上,总觉得给人家添了麻烦。

当然我说「不健康」,倒不是黄不黄的问题,而是心态上的不健康。但其实到底,心态不健康也不应该是个问题。太宰治从来就没健康过。毕竟我也初中就读到了米兰·昆德拉,高中在李银河的《虐恋亚文化》里读到了《O的故事》。这些都不是问题,毕竟小说就是关于理解、关于代入。但一说到理解,人们又想要去选择「解释」这条路径,小说偏不。

总之是在「怕给人添麻烦」这一点上比较愧疚。

言归正传。「情人」和爱人、恋人最大的不同在于(至少在我的视角里),情人其实是无情的,至少不可以有。因为不能真正地在一起、「终成眷属」,情人要么是真的情感非常稀薄、近乎无情,要么是不断在抵抗情欲。爱人和恋人都不抵抗的,而是去享受、去抱拥,「忘记了世界这分钟,跌进这爱的裂缝」那种抱拥。最要命的,情人不仅要抵抗情欲,还要抵抗时间。这明明是爱人要承受的——抵抗时间对两人和两人关系的改变。一朝情人,多年后仍可以是情人,因为关系的边界从未被定义。

用韩炳哲的话说,爱欲对象是他者,必须自我先消失、边界打开,才有可能去接纳差异的存在。而当今社会恰恰是自恋的,世界是自我的倒影,「他者身上的差异性无法被感知和认可,在任何时空中能一再被感知的只有自我。在到处都是自我的深渊中漂流,直至溺亡」。第二个故事里的两个人恰恰是这样的,一个近乎在自我中溺亡,另一个人则有着广阔的他者空间,虽然那空间只有一小小丁点给了前者,但那也是前者所空缺的。

那个人现实中的昵称甚至就是eros。读到韩炳哲后,我简直惊叹,自己生活中居然存在这样的符号,都不是隐喻,而是就白纸黑字写在脸上的符号。

——活在自己的虚构和符号里,足见我其实有多接近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