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今天我 30 岁了。要写一篇乱七八糟的、记录飞驰过内心的感受的日志。
不再觉得「来自另一个人的认可」那么重要。内心的热爱和冲动,像月球吸引力一样,牵引着工作的潮汐。
让我意识到这一点,本郷奏多君功不可没。评论区里把他写成「集女性喜爱的帅气面孔和男性憧憬的收藏爱好于一身,所以绝对会成功的 youtuber 」,已经是很高的评价。我却觉得这些远远不足以描述他身体里潜藏的力量。
只吸收刚刚好少量的社会形塑的保护层,以及把热爱转化为行动的巨大动能,都是稀有的天赋。看到这样的天赋,我得以试着用意念去改变欲望产生的机制,调节欲望本身—— The Path of Least Resistance 里所说的一种不可能之事。
全て、本郷くんのおかげです!
有一天在重温视频的时候看到一条「髪の毛がちょっとイケちゃってて申し訳なさそうな本郷奏多」的评论,翻回去看评论说的那一闪而过的两秒钟,出于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理由,竟笑着笑着流出眼泪。那是本郷くん 30 岁生日的第二天发布的视频。他在 30 岁决定开设 YouTube 频道这件事,现在回想实在是太好了,感谢,感谢,大感谢!大概是为純粋さ感动而流下的泪水。昨天看到某个 event 视频,直接拿他的发言做标题:「荒れる芸能界に恐怖悪いことしないようにひっそりと生きてました」——再一次给了我逐渐在建立的保护层以修复性能量。
另有最近每天都会放十遍左右的演唱会曲——我最喜欢的JSB单曲的再编曲,最会跳的 NAOTO,以及キラキラしている岩田剛典。
看你桥的获奖发言,从那样的言辞中,可以看到一个完全可以信任他什么事情都会认真做好的人。

物静かな、ひっそりと生きる、しっかりしている、頼もしい、輝いている——希望 30 代的我可以成为憧憬的人的样子。

0202 直面

书架上最上层、最角落的一格,放着一只上着锁的木箱子。早年买回来,是因为从大学开始离开家里,家中留有积攒多年的日记本、信件等物品,想为它们寻找一个绝对私密的空间。当时没想到有保险箱这种高端的产品,所以只是简单的,上锁的木箱。里面放了从我10岁到20岁前后的所有日记本,很多的情书,以及当时的纪念物。所以从上锁开始,到现在已经10年的时间。这些年间,没有打开过箱子,印象中有一两次打开了,又很快关上,没有翻看里面的物品。就这样一直到去年搬家,原封不动地继续转移到了现在的位置。

或许是由于从父母家又搬运回一些09年前后的旧杂志,想趁机把书架好好整理一遍,登着梯子整理书架的最上层,我的目光移到了这只木箱子上。不如也把它一起整理了吧。

将箱子里的本子、信纸摊在地板上,我也就地而坐翻看起来。小学初中的那部分基本都是从足球、论坛、午夜电台展开的无病呻吟。到了高中则是恋爱记录。原来我谈过这么激烈的恋爱——有些描述现在看来无疑是PUA,但我相信他们现在已经变成更好的人吧。

终究是没什么保留价值的文字,毫无疑问。没有任何怨念,只是简单地换位思考一下就得出结论:信的作者,也都会希望这些东西赶紧从世上消失掉吧。

容易操作,很快就用碎纸机碎掉了所有的信,连信封也不剩。笔记本不太好碎,所以想了一会才决定,要把里面所有的纸扯下来碎掉。整理的过程中一直在用音响放播客听,因为碎纸机的噪音,其实并没能听进去多少。由于连续工作过热,碎纸工程中断了四五次,外加卡纸一次,折腾起来,连身上也沾满了纸屑。让机器和自己都休息一下才能继续。

色彩和材质各异的纸张被坚硬的金属齿轮吞噬,我很平静地领悟了,无论是这些纸,还是纸上所写的,都是我不需要的东西啊。不需要激烈到要一直彼此质问你不够在乎我的恋爱。不需要留下纪念物来证明某段感情存在过,进而证明自己被爱、值得被爱。不需要保留对运气、未来、梦想过高的期许。就像连需要修改的文档都不想打开那样,我只是一直缺少直面的勇气。虽然“直面的勇气”听起来是个那么俗气的词。空气中模模糊糊的人声、碎纸机的机械噪声、书房全开的灯光,像是温水一样,让直面不那么困难。

从这些历史遗留物中打捞出了两张纸,我和当时的男朋友写下了心里猜对方最喜欢的10首歌。从纸上所划的勾和叉来看,我们各自只猜对不到一半。我把纸上写的歌找出来,写这篇博客的时候就在听这个歌单。还有一张纸。当时是有多偏执、情绪化,让我朦胧产生过喜欢的心情的女孩给我写过这样的话:Live beyond worries!十多年后坐在地板上的我,好像才真正接受了她的建议,刚找到诀窍似的。这几张纸当然最后也被碎掉。

光是纸屑就装了满满五个垃圾袋。下楼丢掉回来,拿吸尘器把地板上的纸屑吸干净。抽屉里的活页纸、各式新的笔记本拍纸本整理一遍。文件分类重新放好,文件夹贴上标签。桌面的书籍章节、论文打孔收进相应的两孔夹里。

抬头一看,木箱已空空如也。心中肮脏的秘密也被清空一样,一阵轻快。

0121 消化

昨天是需要消化情绪的一天——需要消化情绪的日子已经久违了。

我的生活中本就只有极少的社交,以及0爱情事件,让本就敏感的我得以保持情绪稳定的状态。一些人际关系中非常小的小事就会让我非常烦恼,可能有点啰嗦,但先举两个例子。

例子1:之前有过两次和别人一起录播客,但最后节目没有发出来的情况。其实发不发出来的结果,对我来说完全无关紧要。只是录制完成之后对方的态度——对我不再有任何回应,没有任何进度的update,节目不发布的结果没有任何通知,最后是时间过去太久,从对方在网上公开发表的内容才知道这件事,让我深深地感到不尊重。我并不需要这一两集播客节目给我带来什么好处,金钱的,非金钱的,都不需要——原本就是对方邀请,根本不在我自己的内容制作计划中。只是觉得,不管怎么说自己投入了准备和录制的时间精力进去,就算不是自己的节目,是对方主场,为什么投入精力的人不 deserve 被告知后续呢?至少换成我主动邀请别人,节目剪辑到哪一步了,还剩下几个制作流程,大概准备发出的时间,信息的确认……哪怕是真的无法发出来,我都会一一去向对方说明的。将心比心一下,在那个常人会对未知的事情感到好奇,进而时间久到会产生茫然感之前,就把我所能传达的先告诉对方。我以为这是最基本的工作上对待同事的素养,却没想到简简单单、相当纯粹地被完全无视。受到这样的对待会让我烦恼很久,但也不会向对方去说明,因为去质问“你为什么过后完全不向我更新情况呢?”在我的体系中也很失礼。

例子2:之前收到一些给节目的金钱打赏,不多,大部分十几二十块,也有多的一百两百块。在我没有主动请求的情况下,网络上的陌生人主动打钱给我,我心里是很感激的,因此有准备明信片、书、在博物馆买的纪念品等等作为礼物回馈给这些打赏者。这些东西都不值钱,只是想让他们知道我是真的有收到他们的好意,也真的很感谢他们。然后在这个过程中,前前后后共有四个人(非常清晰的数字,4个),看到有“礼品”,要么是根本没有打赏过,要么是象征性的几块钱,反过来向我要礼物寄(快递)给他们。我当然能明白“占便宜”的心理,但喜欢占便宜的人,连放过和商业没有任何关联的个人内容小作坊的同理心都没有吗?要占便宜去银行的app里薅羊毛不好吗?非要在辛辛苦苦钻研内容,做了也没金钱回报的人身上薅羊毛吗?由于会在心里反复默念这样的道理,越想越不解,对这样的行为存在,想起来就会影响心情。但最后我没有指出这一点,我无法对人说那样的话。不仅没有,我还给他们寄了礼物。我在北京冬天的风里走路去邮局。其中一个人事后才知道他的地址是错的(寄出前我专门和他确认了三次地址对不对),我在上海的某间博物馆买的珍贵的纪念明信片,在他的要求下(我内心的责任转嫁心理活动),寄丢了。

例子叙述完毕。1月20日这天,同时发生了几件事。

首先,收到了一个落选的结果——其实落选是我早就有预期的,甚至收到那封邮件后,我的心情是感激的:对于落选者,他们依然附上了细致的评语。在此之前,也有一封邮件,虽然是群发的,但给所有参与者都提供了很值得参考的资料。很感激,真的很感激。

因为有评语存在,随之而来的当然也对有自己能力不行的失望感——恰恰是因为被尊重了,对自己的失望感更加凶猛地涌来。但是似乎我就是在等这样一个结果,落选,然后以自己的方式自由地把作品完成。或者我是想以这样的想法安慰自己。

第二件事。豆瓣出现了因为热点事件而突然火起来、刷屏的一个“出版业翻译待遇调查”帖子,我看到时已经有不少信息在上面。从柜子里翻出了几年前的翻译合同,开始提取其中的基本信息给帖子的作者投稿。给那位po主写豆油的时候,才发现写着写着,把对方当成了树洞。

“但究竟哪一稿是定稿,出版期限期满是何时,是否有出版计划和合同上说的赔偿金,从那时到现在我就没有再收到任何消息,也没有拿到任何稿费……介绍人是前辈,编辑也是敬重的前辈,我叮嘱自己千万别搞砸还来不及,怎么敢过多过问……几个月前,曾在这位前辈的朋友圈看到说有一摊散沙的译稿待处理及其他工作忙碌的抱怨,我心里一惊,担心会不会是自己的译稿质量太差导致不能出版。当然这只是我极其主观的担心,毕竟老师同时处理许多书稿,我那本也已经过去很久了,老师负责着更重要的书系,我翻译的那一本在他们的口碑重磅书系之外,算是非常不重要的……”

与稿酬到底是千字50、80还是100,到底是买断还有是几年的版权,是否有版税,与这些都无关了。经过一系列的树洞倾吐,我终于在豆油里,一字一句敲下了,那个我久久不愿意面对的结论:“现在的心态是,即使就白白被鸽了,白翻译了十万字,因为有两边的人情,我就自己认了。”

和前面两个例子有一脉相承的逻辑,即使我在此时向相关人士提出质询是正当的,但以我的性格,哪怕对方疑似违背的已经不是人情义理,而是白纸黑字的合同,我也宁愿自己承受,不愿意向对方质问。更何况,我是新人,对方是前辈。

那位po主给我的回复非常理性、正确:“如果你能够接受这样的结果那也可以。最后再说一句吧,一是没有好编辑会讨厌替自己争取正当权利的译者。希望你能拿到你该拿的钱。”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我也知道即便事实、正当性如此,我的结论依然不会改变。

或许这是性格太软弱。但我把软弱归罪于我自己——假如我真的有令自己满意的能力,投入了超出我实际投入的努力,我所完成的工作、作品,会让我更有底气与任何人交涉,即使不需要交涉,我也不再需要拼命地感谢,拼命地道歉,拼命地自责,那样,就会只需要单纯地 stay who I am。

上次和郭爽老师录制节目,节目发布后我发了这样的状态:无比有实感地感受到了作者的「誇り」这件事,原本以为那是匠人的骄傲和不屈服,现在才明白是对待自己每个作品的认真,充分发挥小说家的直觉和能力,加以足够的时间,从而产生的对作品的内在自信,足以经受各种叩问、细读、重读。它完全不需要张扬或态度上的居高临下,就已不言自明了。

因为自己没有「誇り」,又太想有,越想有就越没有,越没有就越深受其苦,越来越软弱,越来越责怪自己,一时间被这样的情绪侵扰,在桌前双手支着额头,没办法做任何事。

这期间,因为前一晚提交了微信红包封面申请(一时心血来潮的结果),收到“审核未通过”的邮件和微信通知。根据不通过原因修改后再提交,如此反复,每一个半小时就收到一个“审核不通过”,从上午10点到下午4点多,反复了五次。最后通过了,其中的具体规则就不展开讲,总之这五封“审核不通过”的邮件,给这一天的心情雪上加霜,或加剧了自己钻牛角尖的一面。

下午,除了猜测到底是哪里违规并在Photoshop里修改又提交外,我只做了这样几件事:弹了一会钢琴;打印出接下来要读的一本英文学术书;在豆瓣上读冰伊的“正念写作练习”日志;拆封Abc编辑部寄来的礼物。

很感激,这几件事都对情绪有平抚的作用。

晚上开始私信送给那些我想感激的朋友、赞助人红包封面,有相当一部分,是很久没有联系的老朋友。一定要坚持私下发给对方,不管是微信还是任何平台,微博豆瓣爱发电都联系不上,就甚至下载了即刻,在对方的旧状态的评论里留言,就是因为哪怕被再多一个想“占便宜”的人看到,我都不想。然而遗憾的是,这样一一发出后,也有相当一部分我认为的好朋友,在三十多个小时之后的现在,也未有回复。

想起 And just like that 某一集里的台词:What is the life span of an unanswered text?

我没有多想。花100元购买的100个封面兑换码,在备忘录里记录进进出出的条目,就耗费了我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快忽视这样的简单、非脑力、重复性劳动有如此的治愈和转移注意力效果:比起我们之间关系的变化、关系的定义,不如赶紧领掉或者说不要呢,这个(花钱购买的)码可以马上在表格里被我标注,送给别人。当然了,最初给社交压力的是我,是我错了。

我家的快递三番五次被送到隔壁楼同样门牌号的人家。对方按照快递盒上的电话打过来,“这都几次啦!快递太不负责任了!”,非常凶,手机不得不拿开离耳朵远一点。只是听到这样的声音,哪怕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没有写错地址,还是拼命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去您家门口取!对不起!”毕竟,如果那户门牌号一样的人家没花这么多余的一点精力打电话,我连快递都收不到,得多谢人家。当然最后,我无法让自己去告知快递员。

我只是等对方做好自己而已,但做不好,也不能责备,毕竟我也做不好。

我只是等着自己做好自己而已。

1121 本质

之前给Q读了我的小说,第二天收到他的回复说:有点像林芙美子。(见面的那天,忘记聊起什么,想到他之前写的一篇,印象里只剩下关于蜘蛛的描写。那阵子我读了《野猪渡河》,就说:你写得像张贵兴。所以到头来,反倒不知是不是“互捧臭脚”了。)

后来我在图书馆读角川文库的《BUNGO 文豪短篇傑作選》,其中收录林芙美子的短篇《幸福の彼方》。这是我第一次读林芙美子。最近买到二手的《晚菊》,先读了最前面两篇:《风琴与鱼町》和《清贫记》。更加确信:林芙美子有一种魔力。

“山上那座朱红色寺庙里的塔亮起了灯,岛的上空升腾起鱼鳞云。我唱着歌向码头走去。”

“这儿的土大概很适合种柳树,校园正中有一棵发着柔软的芽的柳树,它的枝叶像绵羊一样摆动着。”

“坐在悄无声息的房子里,空气就像一只手重重的地压在我的肩上。”

也有一只手重重地压在心里。然后翻到了那篇《幸福的彼岸》——原本没有想到《晚菊》中也收录了这篇。我又重温了《幸福的彼岸》中的大海,甚至因为想保留心中的感受,不忍心将那些文字简单地再敲一遍。

林芙美子的简中纸书很不好买。韩江的书也是。为什么真的写得好的人书这么不好买?于是买到二手的《植物妻子》也成为了最近开心的事。

谈论自己让我感到羞愧。怎么可能比得上林芙美子的万分之一。怎么可能比得上韩江的万分之一。(才想起来,S姐姐竟然说我写的像韩江。)我最近在想“成立”这件事,成立的小说,成立的散文,成立的( )。成立是一种基准,在这基准上才有高低好坏之分,但不管高低好坏,都至少值得尊重。韩江让我震惊的地方是:竟然这样写完全成立。她创造了一种“成立”,甚至已经是お見事级别的成立。

看到安妮宝贝(不知为何,我内心总是抗拒称呼她后来的笔名)在微博上晒的新书评论,心里觉得什么时候有她那样的自信就好了——写着不成立的作品,依然可以満喫他人的支持,并认为批评者“认知程度不符合事物的本质”。

如果皇帝的新衣就是所谓的本质。

On 工作方式

我曾短暂地尝试过在自己阅读和学习时播放「study with me」类的直播或视频制造氛围感和提高专注力(不过现在写下来,一边看视频一边学习的分心状况也能叫「提高专注力」,多少有着荒谬感)。这类视频的内容大抵是一名学霸,书桌上摊着好几本书和笔记本,不清楚内容但密密麻麻都是整齐的字迹,一边翻书一边做着笔记。

我自然很快察觉到这样做的无效性,个中原因却是由于接触到了另一种视频。昨天打通游戏 Lacuna,因为喜欢其中的音乐,在找原声的同时发现原声和游戏的制作者是同一个人,并且发现他在 Twitch 上有个直播频道,内容是用 Unity 做游戏和做游戏音乐的工作过程直播。我津津有味地看这位制作人 Julian Colbus 的直播回放看了很久,其中听到他分享自己花了七年之久,才终于把最初的想法落实成了完整的游戏。直播中既会看到他发现繁体中文字体显示不清晰,发工作邮件处理问题的琐碎细节,也会看到一个小乐段的钢琴 solo 是如何通过反复听 bass line 的节奏点酝酿着心里的感受、思考着弹 G 还是 F,即兴演奏,再进行软件调整制作出来。

我很快想到同为独立游戏制作人的 Jonathan Blow 和 Jason Rohrer 的工作方式,曾经也通过 Twitch 直播和 One Hour One Life 的论坛略微了解过他们作为 one man team 的「战斗力」。

Jason Rohrer 的日程表

今天与曼仔、雨霏见面,说到我看这些视频的感受:显然比对着厚厚的教科书记笔记的那些视频更有实感、更有冲击力。他们无不忍受着长久的枯燥,以非常切实的计划和步骤完成一个独立的大项目。更重要的是,正是由于他们通过先前的努力,掌握着更加 sophisticated 的技术,比如编程、Unity、对谜题的理解、乐理、音乐制作软件等,或者就是以很笨拙的方式一遍遍思考、对一个别人的游戏研究到透(Blow 对 A Monster’s Expedition 的直播),都是让所谓的天分真正落地的过程。他们展现的是输入过程毫无捷径的现实,而这样做的结果会带人到更高的工作境界。虽然上述的技术都是偏计算机领域的东西,对人文领域来说可能也是同样道理。

人类学博士在读的雨霏表示同意,很快回应说她身边有因太过艰深而回避德勒兹等 high theory 的学者,研究成果不如那些 embrace high theory 的。我倒是非常不想让理论沾上 high 不 high 的冠名,人文学科的「基础技术」也不一定就是对理论的掌握,或许也是视角的选取、解释清楚复杂道理的笔力(我此前一直觉得这两样全靠天赋),或者类似的比较隐性的能力。

后来又讨论到对「深度」和「广度」的取舍问题。像雨霏、怡微的学者式工作方法,显然是更倾向「深度」的,我和曼仔这样的学术票友,则更倾向「广度」。我进而想起对我影响至深的导师,他是在他所在的领域难得一见以广度见长的人物。这样的广度,是通过以 5-10 年为周期攻破一个节点,最终编织起一张网的形式实现的,这使他在深度上也丝毫不差。总之一个天才把时间都花在他最有天赋的那件事上,达到多可怕的结果都不足为奇。

人必须有取舍。既是广度和深度之间的取舍,也是生活和工作的取舍。特别是对像我这样体力精力意志力均薄弱的人——今天中午做了一餐饭喂饱自己,吃得非常生气,后悔不应该把时间和力气花在做这顿饭上。活着的状态是有重力的状态,Jason Rohrer 的游戏 Gravity 是他献给创造过程的一个比喻——追求「灵感」的过程显然不是一飞冲天,而是受到家人的感受、自己的间歇性抑郁牵制,最重要的是要学会如何在各种牵制之中,找到一种长期存续的方式,这样才能在有限的生命中得到最高分。

最好的工作方式显然不是把自己逼上梁山、衡水中学一般的作息,或者是决绝地彻底切断其他诱惑。哪怕成功人士的 routine 看起来是这样的模式。技术是必须的,这个觉悟当然要有,然后才能进入下一个阶段。但我想,最终一切问题的答案都是「无」,是《音楽》中健治接近音乐的方式,是《Sonny Boy》中长良做出真正属于自己的决定的方式。再回到《何为良好生活》的原点,只有在实践中(比如那些暂时不清楚目的的研读,看似无意义的对一行代码、一小节音乐的细部调整)才能慢慢,甚至可能是无知觉地,接近这样的方式。